陈建军的水枪又漏水了。
塑料手柄裂了条细缝，每次扣动扳机，水柱就会从缝隙滋出来，把他的蓝色工服洇湿一大片。老顾客王伯靠在车门上笑他："老陈，你这水枪比我孙子玩的还漏，该换新的啦！"
陈建军只是笑笑，手上力道放轻了些。他当然知道现在早就有全铜高压水枪，带变频开关，能调七种水压。但他这把用了十二年的老枪，枪头是他自己用车床磨的，扳机弹簧换过三次，连水管接口都缠着他特制的防水胶带——用顺手了，舍不得换。
"慢工出细活。"他抹了把脸上的水，继续冲洗王伯那辆老捷达的轮毂缝隙。
拐角处传来电子音："欢迎光临极速洗车"。三个月前开业的自动洗车店，六根机械臂带着旋转刷头，三分钟搞定一辆车。陈建军看着王伯的捷达驶向那边，塑料水管在他手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。
傍晚收工时，五金店老李蹲在陈建军摊位前抽烟。"听说极速洗车要开分店了，"老李吐着烟圈，"你不如把这摊位租出去，每月白赚三千。"
陈建军没接话，正用螺丝刀调整水枪的限压阀。去年暴雨淹了地下车库，他靠调低水压帮业主们冲洗发动机舱，没伤一辆车的电路。这事没人记得，但他自己知道这把老枪的妙处。
"老陈就是头倔驴。"老李摇摇头走了。
转机来得突然。连续暴雨后，极速洗车的电路板进了水，暂停营业。那天中午，一辆宝马急刹在陈建军摊前，车窗降下露出张年轻的脸："师傅，能不用高压模式吗？我车灯改过线路..."
陈建军取下挂在铁钩上的老水枪。当水流以45度角拂过车灯时，年轻人眼睛亮了："您这手法...比4S店还稳！"
消息传得比水花溅开还快。改过排气的超跑、贴了隐形车衣的保时捷，甚至古董车收藏家都找上门来。陈建军的老水枪在精致洗车圈成了传说，有人专门拍他洗车的视频——他总能把水柱控制在刚好冲走泥沙又不伤车漆的力度，就像老中医捻银针，力道全在指间。
极速洗车的老板来找他那天下着太阳雨。陈建军以为对方要赶人，没想到年轻人递来份合同："陈师傅，我们想请您当技术顾问，把您的手法编入洗车程序..."
现在，极速洗车店里挂着新招牌："经典手工模式·陈氏水枪工艺"。陈建军依然用着他的老水枪，只是旁边多了台3D动作捕捉仪。有次王伯来洗车，看见他对着屏幕调整水流曲线，笑问："这下真要传给你孙子啦？"
陈建军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，恍惚看见二十年前刚进城打工的自己。那时他觉得自动洗车是天方夜谭，如今他的经验正变成数据，但握枪的手感永远在血肉里。
"是啊，"他按下启动键，新旧两个时代的水流同时喷涌而出，"得让好东西活下去。"
